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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的兒女:觀眾和“喬家”的時代共情和家國對話 至真至誠

2021-09-10 10:18:47 來源:文匯報

家庭劇向來為中國觀眾之最愛,也最考驗功力。正午陽光新劇《喬家的兒女》給今年暑期末段的電視檔帶來了一股清風、勁風、家國風。該劇改編自未夕的同名小說,講述喬家的五個孩子一成、二強、三麗、四美、七七在艱苦而充實的歲月里彼此扶持、 “野蠻生長”的故事,映托出的卻是綿軟而細膩的家長里短之下中國三十年(1977-2008)社會發(fā)展的大變遷,大情懷。雖然該劇自8月17日在浙江衛(wèi)視、江蘇衛(wèi)視、騰訊視頻開播之初遭遇“口碑爆棚,收視不佳”的暫時反差,中后期口碑略有下滑之勢,但關注度不斷升溫,市場份額穩(wěn)步爬升。制作精良的金牌劇得到社會認可只是時間問題,背后最根本的支撐點在于觀眾和“喬家”的時代共情和家國對話,至真至誠。

拓寬家庭情節(jié)劇類型,彰顯時代與地方特色

無論老少、不分職業(yè),家總是中國人最難割舍的社會關系,也是家庭劇最核心文化意指。家庭劇,又稱家庭情節(jié)劇(Melodrama),此概念雖源自西方,盛于好萊塢雄霸世界的1920-1930年代,但此類型隨后在中國的左翼電影(如吳永剛《神女》、蔡楚生《漁光曲》、田漢夏衍編劇的《風云兒女》等)中扎根綻放,嫁接傳統(tǒng)文化中家庭倫常,綻放民族大義之光芒,代表了革命文藝的方向。改革開放后家庭劇也是觀眾最喜聞樂見的類型,謝晉導演的《天云山傳奇》《芙蓉鎮(zhèn)》等將一家人的悲歡巧妙套嵌在祖國的沉浮中,苦情折磨下,總有云開時。

正午陽光帶來的這部《喬家的兒女》在家庭劇類型開拓上可圈可點,具體說就是新角度、高立意和大格局。相比近年熒幕上家庭劇中常見的孩子叛逆、婆媳矛盾、小三扎堆、疾病說來就來等,該劇的角度是“單身父親一家人”,從很少涉及的單親爸爸入手,刻畫重點卻在五個相互扶持,敢愛敢恨的子女身上。而全劇立意和精神化身則在大哥喬一成:為兄則剛,不避苦恙。正如姨父在南京古城墻上開導一成所言,“咱每個人心里都得有太陽,得有希望。你媽活著的時候特別要強,你得跟你媽學,給你媽爭氣,別讓人看不起。你是男孩子,在家里又是最大的,往后你得帶著弟弟妹妹們往好里走,家里家外的事你扛起來。”堅強扛起生活重擔的大哥是家里的頂梁,也有志成為國家的棟梁,這就是格局,“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喬家的兒女》開篇是1977年時代背景,防震棚里喬家兒女仰望晴空,他們一路向上,不棄不慌,勤奮浩蕩,家庭的變化得益于國家的開放。如喬一成所言,“1983年我考入大學,整個中國就如同一片盛放著希望的田野,滾滾時代大潮中,我們走向未來,注定充滿了光明的日子。”

《喬家的兒女》敏銳把握個體、家庭、民族、國家之間“共生共振”的關系,關注彼此“同構同質”的互動。雖然時代的大背景、大事件和大節(jié)點該劇都沒有選擇“直接引入”或“旁白介紹”,但鄰里街坊的每個狀態(tài)和每次變化都和時代緊密相關:比如上世紀70年代末中國還沒有“計劃生育”基本國策,普遍兄妹幾個;喬祖望偷偷打麻將賭博還想沾“改革開放”的光,投機倒把賣海鮮;收養(yǎng)四美的夫婦有國外親戚和外匯券以及二強跑去爸爸是海員的牛野家看14吋“大電視”。時代脈動,感同身受。

《喬家的兒女》36集長度彰顯中國30年史詩的厚重,而反襯卻是大城小事——充溢著濃郁豐滿的地方特色。正午陽光出品的家庭劇可做簡單比較:《大江大河》背景水鄉(xiāng),小雷家也是鄉(xiāng)鎮(zhèn)發(fā)展的縮影;《都挺好》住在蘇州同德里的蘇家上下透著江南的世俗精明和通透;《歡樂頌》定位上海、南通,展現(xiàn)大都市職場光怪和移民打拼;“喬家”則落腳南京,古城發(fā)新枝。《大江大河》用一個長鏡頭聚焦宋運輝爬在城墻埋頭學習,作業(yè)紙折成的紙飛機跨越鄉(xiāng)村竹林溪流,邁向了更廣闊天地;而《喬家的兒女》類似的長鏡頭跟著喬一成兄妹穿梭在南京這個古城的街頭巷尾,攤前宅后,盡顯南京這個六朝古都的煙火氣和市井味。筆者也出身江左,對劇中的“神仙湯”“油渣子”“腦子滑絲”“沒得事”“搞得跟真的一樣”都格外親切。有家,有城,也有國,這就是家庭劇最大的優(yōu)勢和特色。

家庭劇的親情圖鑒:克制狗血套路,聚焦成長情深

《喬家的兒女》開播遭遇小寒流,事有緣由。同期強勁的高質劇目《理想之城》《掃黑風暴》早已霸屏;而開始幾集并沒有大明星加持,大家都盼著白宇、宋祖兒、毛曉彤、張晚意等新生代飾演的少年“喬家人”。但認真看過劇情的觀眾都會被感動,也都認可原著改編的忠實,節(jié)奏把控精準,幾個小演員的真摯,特別是其沖淡的風格,刻意回避太狗血的套路。

《喬家的兒女》伊始就是母親生七七難產(chǎn)去世、小孩可憐無人喂養(yǎng)的尖銳矛盾,但支撐整劇的卻是順應時代、符合背景的生活日常。此乃家庭劇的靈魂,所謂家長里短:每天一成要想著如何填飽弟妹們的肚子,渣爸喬祖望不停琢磨美食秘訣,蒸蛋加麻油,喝酒配豬頭肉花生米,二姨則是在竭力資助喬家和收回成本間激烈地思想斗爭。每家都在不平不緩過日子中找到激情與程式的平衡點。等到喬家兄妹們成年,劇情變得更聚焦,沖突加劇,也抓住喜歡快節(jié)奏觀眾的心。

所以,時代巨浪更多是暗流涌動,無聲驚雷,非但沒有卷走這家人,反而將彼此親情沖刷得愈加清晰。中國家庭劇的核心是親情圖鑒,著力在“孩子成長”,這也是家國發(fā)展的最佳隱喻。此劇的親情圖鑒有三層意義。第一是突破所謂原生家庭的藩籬,關注孩子們的成長。以成長帶變遷,以成長托性情,以成長見時代。第二,改變家庭情節(jié)劇中常見的善惡對立,道德批判,塑造典型而親切的鄰里角色。以“不完美的個體”為切入點——貪財懶惰自我中心的渣爸,刀子嘴豆腐心的鄰居吳姨,連一成都有跑去頂替四美要被富家人收養(yǎng)的私心沖動。不完美個體反襯的是五個孩子善意而堅韌地成長經(jīng)歷,貪吃、偷吃、省早飯買香港衫、街頭擺攤賣雞蛋等。第三,敘事風格上不同于流行的家庭劇,狗血亂撒,動則生離死別,哭天搶地。相反,它冷靜克制,細節(jié)取勝,扎心又催淚。基調(diào)沖淡,弱化矛盾,避免正面沖突(比如三麗被喬祖望的同事猥褻,沒有暴露鏡頭,很好地保護了女孩的隱私和不堪),但在你脆弱的時候,會忽地讓你落淚,這是親情的力量,也是家的現(xiàn)實還原。

現(xiàn)實主義下“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

《喬家的兒女》全劇來自生活,貼近生活,又高于生活,以扎實細致的現(xiàn)實主義回答了時代呼喚。無論道具、方言、服裝、衣食住行都是精打細磨。同樣真實的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和情感,互相幫襯互相埋怨,有笑有淚,總要拉扯著,心懷希望好好過下去,走向更遼闊的天地。

在豆瓣、百度貼吧、貓眼、知乎等社交媒體上,“喬家”收獲的大多是積極的贊譽,都說,“家里的故事,久違了。”這和正午出品的《山海情》中“美好生活向往”一脈相承。都是時代劇,一個從精準扶貧與對口支援下手,以村莊社區(qū)為基石,描摹時代鴻圖;一個從“野蠻生長”和家國交織入題,以兄妹群像為主體,見微知著,一葉知秋。

正因傳承了正午陽光品質,觀眾對《喬家的兒女》也充滿“美好向往”。在中國影視圈,“正午出品,必屬精品”,有高光,難免有祛魅。首先觀眾對“二代導演”中最有爭議的張開宙是否能承接美好一開始還忐忑,他有過合拍《戰(zhàn)長沙》的高品質,也有《歡樂頌2》這樣的滑鐵盧,但張導一如既往的“細節(jié)控”和“時代質感”還是給《喬家的兒女》帶來了正面效應。其次是大家對正劇主角的幻想,不少人希望由頂流明星出演。但正午向來考慮的是內(nèi)容優(yōu)先,根據(jù)劇情和角色來推薦最合適的演員,而劇中以白宇為首主咖陣容都是有前作傍身的“小戲骨”,在第五集之后的青年演員挑大梁的表現(xiàn)經(jīng)得起挑剔的眼光。

如今《喬家的兒女》以豆瓣7.9分收官,留下悵惘而溫情的結局——“渣爹”在喃喃自語、懷念兒女的懊惱中離世,照片中一成長得最像年輕時的喬祖望,但性格堅而迂,而21世紀初的時代大潮又讓一家人依賴已久的祖屋拆遷變成了購物中心,但“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四美最后拍下的全家福濃縮了30年的兄妹情。該劇在鏡頭語言、場面調(diào)度、配樂、改編效果等方面都在水準之上,“喬家”兩輩的精彩演出,為觀眾帶來熟悉親切、貼近地氣的喬家故事,而其背后的家國脈絡自始至終都清晰、樸質。

(作者為馬綸鵬,浙江傳媒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