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語世界的互聯(lián)網，每個角落都有“性感荷官”，永遠在那里“在線發(fā)牌”。
而這些形形色色的“性感荷官”的背后，是一個被稱為“亞洲新賭王”的男人——周焯華，以及他所創(chuàng)立的深度滲透內地互聯(lián)網灰色地帶的網絡賭博平臺——“太陽城”。
上周五(11月26日)，“平安溫州”一紙通報，周焯華被警方批捕。
“性感荷官”背后的男人，鋃鐺入獄。
1、從“疊碼仔”到“新賭王”
隨著事件不斷發(fā)酵，周焯華背后的發(fā)家史被一絲一縷的翻出來。
這位“亞洲新賭王”剛剛入行的時候，與很多博彩巨鱷相似，從一份叫做“疊碼仔”的工作做起。
所謂“疊碼仔”，也就是賭場中介人，借錢給賭客然后賺取利息，這類業(yè)務，做個不太恰當?shù)谋确剑愃乒墒欣锏?ldquo;配資”，說白了就是加杠桿。
周焯華之前的疊碼仔，向賭客借錢的時候，會預先扣除高額利息——這有點類似貼現(xiàn)貸款。為了更好攬客，周焯華想出后來風靡澳門的新方式：直接從賭客的每次賭注中抽息。
新業(yè)務模式雖然讓周焯華獲得了更多利潤，但是在澳門博彩業(yè)中，疊碼仔畢竟是“中間人”、“二道販子”，而且承擔著極高的風險，一旦賭客資不抵債、破罐破摔，疊碼仔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所以，在博彩行業(yè)，旱澇保收的，只有開賭場。
但是澳門彈丸之地，想要開一家賭場談何容易。不僅需要取得合法經營權，也就是所謂“賭牌”，每張賭牌可以開設多少賭廳擺放多少賭臺都有具體規(guī)定;事實上，賭牌的發(fā)放權往往是壟斷的。例如何鴻燊綜合濠江的幾十年中間，全澳的賭牌只有一張，就掌握他自己手上，說澳門是“何家城”毫不為過。
即便2002年后澳門政府放開賭權，賭牌一分三再三分六，但還是被old money牢牢把握，少之又少。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周焯華，憑借為賭王四太梁安琪鞍前馬后效力，得到了充分的信任，繼而梁安琪將旗下70%的賭廳都交給周焯華的博彩中介公司，從此獲得了賭場的經營權。此外，周焯華還承包了三十個賭廳。
自此，公司踏上發(fā)展的快車道。
截至目前，除了博彩業(yè)，周焯華業(yè)務還包括，旅游、電影制作、餐飲、金融等，直至今年年中還控股了太陽國際(08029.HK)、太陽城集團(01383.HK)、太陽娛樂集團(08082.HK)、凱升控股(00102.HK)等一眾上市公司，儼然搭建起了自己的金融帝國。
2002-2013年，周焯華混的風生水起的同時，澳門博彩業(yè)也處于黃金年代。新建賭場帶來的增量，再加上2004年開放自由簽證后，內地賭客的涌入，澳門逐漸形成了“一業(yè)獨大”的獨特發(fā)展格局，澳門博彩稅收也由2000年的56.47億澳門元提升至2019年的1127.10億澳門元，占澳門公共財政的收入比例從36.8%提升至80.1%。
同時，博彩業(yè)也為澳門當?shù)鼐用裉峁┝舜罅康木蜆I(yè)崗位，根據(jù)澳門統(tǒng)計暨普查局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澳門博彩及博彩中介從業(yè)人數(shù)常年保持在總就業(yè)總人口的26%以上。
如果加上間接為博彩服務的酒店、餐飲、旅游等就業(yè)人數(shù)，這個比例還要再上一個大量級。
在澳門的本地人中有過半從事博彩相關職業(yè)，最輕松的工作就是在高檔賭場里做個荷官，每天8小時，不用996就能獲得月薪過2萬澳門元的收入。澳門統(tǒng)計暨普查局資料顯示，2018年人均本地居民總收入為614950澳門元，月均超5萬。
但高度依賴博彩并不是一個健康的生態(tài)，博彩消耗了本地大量資源，制約了澳門其他產業(yè)的發(fā)展。當個荷官就能輕松賺錢，眾多年輕人放棄學業(yè)涌入賭場，導致如今澳門各類高端人才都出現(xiàn)明顯缺口，甚至連教師、警察都曾一度擔心招不到人。
同時，澳門博彩也卷走了大量內地資金，內地富商本可以投入再生產的資本，還有一些非法分子的不當?shù)美?，都通過澳門賭場流向了海外。
澳門博彩，成了中國金融體系的“后門“。
2、惡之花
回到周焯華的故事。
如果僅僅是開賭場以及做博彩中介，周焯華很難撼動澳門博彩的這些“老貴族”們;事實上，真正讓他坐穩(wěn)“亞洲新賭王”稱號的，其實是這十幾年來在內地悄然興起的網絡賭博平臺。
賭牌被old money所把控，周焯華區(qū)區(qū)一個疊碼仔顯然不可能染指。但疊碼仔也有夢想，周焯華也想吃肉。
所以，周焯華另辟蹊徑繞道海外，1998年在菲律賓取得網絡博彩牌照，開始經營博彩網站。彼時互聯(lián)網行業(yè)剛剛起步;但博彩在人們的印象中，還是那些光怪陸離的巨大的建筑里面令人興奮的香氛和氣體，還有不茍言笑的荷官和一個個歇斯底里的賭客——可以說，周焯華是博彩業(yè)的第一個跨界者。
一般來說，有遠見的人混得都不會太差，2019年，經濟參考報曾起底過太陽城網絡賭博平臺，據(jù)報道，運營四年，太陽城網絡賭博平臺就發(fā)展出數(shù)十萬會員，短短一年內來自中國內地的投注額就在萬億元以上，超2018年中國彩票總收入5114.7億元近兩倍，十分驚人。
而太陽城網絡賭博平臺的高速發(fā)展，其實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成果。
首先，就是中國反腐工作的推進。澳門賭場雖然有窮奢極欲的體驗，但邊檢出入境記錄，讓手握臟錢的賭客望而卻步，以至于澳門線下賭場近年來貴賓業(yè)務收入不斷收縮，從歷年澳門GDP占比中，也能明顯看出2014年是個拐點，博彩業(yè)收入規(guī)模及占比明顯下滑。
此外，中美關系惡化也是重要推手。2016年底，特朗普走馬上任，退出TPP、美國人優(yōu)先、以及后來301調查開始，一葉知秋，中美關系刮起冷風。澳門博彩，作為中美金融體系的后門，也迎來了嚴厲監(jiān)管。
兩個國家之間開始呲牙掄拳的同時，中國國內金融去杠桿也在一波波地推向高潮。資本市場興風作浪的金融大鱷一個個倒臺，老千股集體崩盤，而他們的白手套，也一個個資產縮水，資不抵債，破產收場，甚至是鋃鐺入獄，澳門賭場又失去了一批貴賓。
2020是庚子年，中國的民間一直流傳著庚子之災的故事，對迷信風水的澳門博彩業(yè)來說這一年確實是不好過，畢竟自反腐風暴席卷以來，澳門賭場就從做貴賓生意轉向中場客戶了，而中場客戶與入境游客量有明顯關系，疫情失控，來自全球的賭客都去不了澳門了，這對高度依賴外來游客的澳門賭場來說，可謂是致命一擊。
與澳門賭場的下坡路相反，內地百姓博彩的需求卻在增長。經濟學家吳敬璉曾說過:“以前我在農村的時候,農閑時期,我就看到大家聚在村口賭博。”套用到當下，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長壓力大增，就業(yè)機會減少，勞動力賦閑在家，無所事事之下賭博成為了很多人的日?；顒?。
太陽城網絡賭博平臺憑借賭場和網絡服務器設在境外的便利，在中國內地大肆招攬賭客，賭客只需打開電腦和手機登錄其平臺，足不出戶就可參與境外賭博。據(jù)報道，該平臺界面除了支持普通話以外，還支持粵語、東北話等方言，甚至可以直接使用人民幣結算，大大的降低了內地賭客參賭的門檻。
此外，相較于線下賭場，網絡賭博平臺留痕的風險更低，線上賭場逐漸成了白手套們鐘愛的清洗路徑。
周焯華被冠以“洗米華”這個綽號，除了形象酷似TVB熱劇《城市故事》中角色外，也離不開他游走于灰色地帶的事業(yè)，在行業(yè)黑話中，“米”通“錢”，周焯華控制的太陽城網絡賭博平臺在近年偵破的各大洗錢案件中頻現(xiàn)身影，其影視公司出品的多部愛國主義影片，也被網民質疑利用電影洗錢。
周焯華旗下娛樂公司出品的《紅海行動》
質疑聲不僅停留在輿論中，還一度動搖了周焯華的帝國根基，經濟參考報報道一出，雖然太陽城集團快速澄清，但還是無法挽回頹勢，股價暴跌超20%?；蛟S是深受輿論之苦，近兩年，周焯華多次公開發(fā)表愛國言論，更是主動建議加強賭博監(jiān)管，推進客戶實名化、資金渠道透明化、限制赴澳旅客信用額等等。
可惜，不論說的多好聽，用境外賭牌，做境內的生意，周焯華早就為自己寫好了被捕的結局。
3、監(jiān)管之手
在今年的9月，國家正式出臺《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qū)建設總體方案》，把琴澳一體化作為重點推進方向，方案規(guī)劃提出了發(fā)展科技研發(fā)和高端制造產業(yè)、發(fā)展中醫(yī)藥等澳門品牌工業(yè)、發(fā)展文旅會展商貿產業(yè)、發(fā)展現(xiàn)代金融產業(yè)等多元發(fā)展主攻方向。但全文八千多字，一字未提“博彩”這個目前支撐起近90%澳門GDP的拳頭產業(yè)。
翻看近幾年的國家的政府工作報告，和發(fā)布的十四五規(guī)劃等宏觀政策，其中對于支持澳門發(fā)展的相關政策方面，沒有提及過要支持澳門博彩行業(yè)，雖然提到了澳門的特色金融，但并沒有特指澳門的博彩業(yè)。
這背后透出的意味和風向，已不用再明說。
屆時，博彩這個行業(yè)，可能也就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不再被作為澳門經濟高度依賴而不敢割舍的產業(yè)，逐漸退出舞臺的中心。
而周焯華的被捕，標志著澳門博彩業(yè)最輝煌與隱秘的時代，已經日薄西山。
但凡博彩行業(yè)，無論海外還是澳門，無論線下還是線上，天然就是最適合xq主要的方式。畢竟賭場從來不會問也難以查到賭客的賭資來源，現(xiàn)金在里面轉一圈，就能披著合法外衣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甚至轉移出去。
這種玩法，跟10年前的內地居民瘋狂去香港買保險(也有通過地下錢莊轉移到香港)，以及近幾年火爆的加密貨幣交易是一樣的。
太陽城網絡賭博平臺上萬億的交易額，背后不僅揭露了博彩業(yè)的瘋狂，也能大概反映出通過這種方式資本外流的規(guī)模一定不在少數(shù)。
但問題不會一直存在下去。近年，中國對澳門博彩問題也在努力的理清關系，革弊求新，做好監(jiān)管。從政策上，政策明確發(fā)展方向，引導澳門擺脫對博彩的高度依賴性，發(fā)展多元化。從工具上，政府加大監(jiān)管力度，比如博彩牌照控制、納入政府代表監(jiān)管體系，提高博企中澳門股東的持股比例等。
這些還不足以根治博彩業(yè)的“壞根“;想要釜底抽薪，最終可能還是要靠區(qū)塊鏈和數(shù)字貨幣。
通過數(shù)字貨幣的區(qū)塊鏈技術，可以跟蹤到每一筆資金的來龍去脈，突破傳統(tǒng)金融體系對現(xiàn)金流無法最終的隱匿性漏洞。如果未來能全面推行，那么陽光將灑滿博彩的每一個角落，任何形式的xq活動、逃稅手段都將無所遁形。這個邏輯在二級市場上也受到投資者的認可，所以每當央行數(shù)字貨幣有推進消息的時候，博彩股總會跌一波。
4、尾聲
珠江口，伶仃洋，一邊是維港，一邊是濠江。
澳門的存在，仿佛是另一種膚色的香港。
博彩業(yè)，說到底，也是金融業(yè)的一種形態(tài)。只不過金融暴露在是陽光下的，而賭博是蜷縮陰影中的。如何讓澳門的產業(yè)結構走出陰影，走到光下，無疑是“簞食迎王師”的澳門居民回歸后最大的心愿。也是我們當代人的歷史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