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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80后,出現(xiàn)在“閃送員陳師傅”的直播間。
“剛才我聽到外賣來單的聲音,以為是我的手機在響?!标悵惫垂炊⒅介_外幾個歇腳的外賣騎手。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一單要送什么、能掙多少錢,這是陳濤干了三個月外賣后訓練出的條件反射。
在3月底的氣溫和市場都在回暖的時候,陳濤卻在與積極的大盤反向奔跑,他的“訓練”結(jié)束了,他退出外賣騎手行列,失業(yè)并似乎一無所有。
幾個小時后,他的名字開始在抖音的推送流中被高密度地釋放,并包裝著“985哲學系碩士”“前《南方周末》資深記者”“38歲失業(yè)”的標簽。
這幾個具有魔力的文字,在抖音上打撈出一群陷入35歲焦慮人群的共鳴。
3月26日,在“出名”那天的下午,他剛剛把騎了三個多月的電動車退給了車行,那臺連Logo都磨損到無法辨認的車子,讓他拿回了300塊押金,這是他湊齊3月份房租的錢。
房東在前一周給他發(fā)了語氣嚴厲的最后通牒,“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你也盡快做決定好吧,別給我出難題。”
沒有人想制造殘酷,只是陳濤的生活本身已經(jīng)制造了太多殘酷的伏筆。送不了外賣、無業(yè)、38歲,陳濤躺在十幾平米的出租屋里,不再介意生存的體面。
他把自己的求職意圖發(fā)到了抖音上——985碩士畢業(yè),投出去的簡歷98.75%都石沉大海,年齡過了35歲之后無人問津,我年前就開始送外賣,但現(xiàn)在外賣都搶不到單??吹角喑巧皆谡谐黾业朗浚c進去看發(fā)現(xiàn)也不要35歲以上的……
這段以求職之名發(fā)布的內(nèi)容,在其口述中,對簡歷反饋率精確的計算,暗含著強烈的積怨。
抖音的機器算法敏感捕捉到這段視頻背后的尖銳意義,陳濤提煉的學歷和履歷關鍵詞,讓這段視頻的傳播迅速坐上了火箭。
當抖音的提示角標達到99+的時候,陳濤意識到了某種“失控”。留言看不完,成百上千條,19點52分,他開啟了直播。
他解釋,開直播的動機,是為了提高與網(wǎng)友互動的效率。
觀眾很快從個位數(shù)漲到百位,接著達到兩千人、三千人,陳濤鄭重地捋了捋劉海,壓住了焦慮的發(fā)際線。
3月26日晚,他隱約感覺自己成為了一名網(wǎng)紅。
35歲問題是一個公開的職場焦慮,但沒有幾個人能甩開包袱,將自己作為公眾解構(gòu)的案例。
現(xiàn)在的陳濤,將自己的畢業(yè)證書、論文、名片、工作履歷,以及生活的窘境完全公開,他接受了《澎湃新聞》《新京報》《紅星新聞》等各大媒體的采訪,在他的微信和抖音消息里,仍有一群媒體邀約在等待他的回復。
陳濤幾乎放棄了隱私。
“我以前還是很要面子的,也有新聞理想,但現(xiàn)在都被現(xiàn)實問題磨滅了?!?strong>他籠統(tǒng)地總結(jié)過去的自己,也不否認個人在職業(yè)規(guī)劃上的問題,但他的感慨里又好像暗示著對社會的控訴。尤其當35歲危機在他的身上徹底爆發(fā)的時候。
他在流量的漩渦里把自己公開,對危機沒有任何預案。
他的母親在采訪中打來電話,問他生活好嗎,他說正在談一個去高校當老師的事情。
當老師是他失業(yè)后最折衷的選擇,他過去的哲學系同學畢業(yè)后幾乎都走入了高校任職,他在12年前就脫離了那場哲學系畢業(yè)生最主流的“遷徙”,但現(xiàn)在當老師的愿望也開始變得渺茫。
在前一天跟導師的通話中,他得到了這樣的回復——那個短視頻的曝光,已經(jīng)影響到他在高校任職的機會。
“我現(xiàn)在好像也沒辦法去高校了。”陳濤說。
曝光后的損失不止于此。在媒體行業(yè),他也陷入信任危機。最刺眼的公開拷問,就是對他“到底是不是《南方周末》資深記者”的質(zhì)疑。
一位《南方周末》資深記者在陳濤的短視頻火了之后,曾透露陳濤在《南方周末》工作半年因沒能轉(zhuǎn)正而離開。
在陳濤直播的時候,有人開始就這個質(zhì)疑一直刷屏。
“我當時挺慌的,本來想拉他上麥來說,但當時連麥的人太多,我也不知道怎么能讓他上來?!彼詈蟀阉⑵恋娜酥苯犹叱隽酥辈ラg。
“陳濤這個人有很天真的地方,他不會說自己是試用期沒過,他不會想這些的,他也不是故意的,因為你給人家印的名片就是‘資深記者’對吧?!币晃魂悵凇吨袊侣勚芸返那巴驴催^他《南方周末》的名片,她認為陳濤的資深記者身份沒有問題。
“天真”可以概括他身上很多的行為模式,比如先行動,然后再考慮后果。
陳濤開始不停地向媒體解釋這個質(zhì)疑,但又不想強調(diào)孰是孰非,他擔心與老東家交惡,又害怕因話題的擴大而遭至網(wǎng)暴。
“我在《南方周末》《中國新聞周刊》《Vista看天下》都當過記者,我為什么當時只寫了《南方周末》的資深記者,這是有選擇性的,它更有傳播點?!彼麤]有考慮事后《南方周末》會站出來說他在單位里的表現(xiàn),他以為名片就是“資深”的鐵證。
“那個突然跑出來否定他資深記者身份的人,我覺得有點過分,不管是做了半年,還是試用期沒過,人家應聘你的這個崗位就是資深記者?!标悵巴抡f。
陳濤不會處理這樣的糾紛,對很多問題也都后知后覺。木訥的特質(zhì),在他的直播間里,被理解為淳樸和善良。
在他直播連麥的時候,碰到那些把他的連麥列表當“廣告位”蹭流量的人,幾個小時不下麥,他也不會做出任何反應。所有人都在催陳濤控麥,但直到第二天直播,他也沒學會怎么控制這種混亂的場面。
他解釋說:“他們?yōu)榱伺派消?,有些是花了錢的,我不好意思把人家踢下去?!?/p>
在所有的連麥中,有人會委婉指出他沒有主觀能動性、沒有控制能力,但除此之外,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罵他,大多數(shù)人都畢恭畢敬地稱呼他為陳老師,希望從他身上獲得某種智慧。
很多粉絲會憑著“985碩士畢業(yè)”“《南方周末》資深記者”這兩個標簽,不假思索地斷定陳濤擁有優(yōu)秀的為人和學識,從而讓他們的態(tài)度也變得寬容和慷慨。
“很多人身邊其實沒有太優(yōu)秀的人,他們看到別人的優(yōu)秀標簽,會輕易去相信他?!标悵f。
陳濤也相信過一個學歷標簽的抗風險能力,他除了在《中國新聞周刊》有過4年的供職經(jīng)歷,其余的工作都很短暫。
一年、半年,甚至是幾個月,《中國新聞周刊》和《南方周末》的履歷,以及在《Vista看天下》的見習經(jīng)歷,讓他的985學歷錦上添花,以至于在媒體和公關兩種文職工作間頻繁地來回橫跳。
他去過水滴公司、交個朋友、三聯(lián)出版機構(gòu),還有一些沒名氣的公司。他從《中國新聞周刊》離職去當公關的時候,只有一個單純的理由,新公司開的工資更高,后來這個理由成了陳濤跳槽的主線。
一位陳濤在水滴公司的老同事告訴字母榜,過去和陳濤在樓下搭伙兒抽煙的時候,陳濤經(jīng)常會講過去在媒體的工作,比如采訪過的人、見過的事。老同事會不吝美言地評價陳濤知識淵博,但也會提到他和其他同事間的疏離。
比如公司組織去古北水鎮(zhèn)團建,當所有大巴都開出去十幾公里后,陳濤突然在群里問,“你們走了嗎?”。
在那十幾公里中,陳濤和公司彼此都忘記了對方。
“他那時候就是‘長毛拉撒’的,眼神有點直勾勾的,總穿著一身黑衣服,說話比較愣?!标悵龔膩砭筒皇枪窘浑H圈里的核心人物,他徘徊在邊緣,有時候比集體的行動慢上半拍,即使在我們采訪的幾位老同事口中,他們最頻繁的交流都是在陳濤火了以后才開始的。
從公司的人事層面,這種性格的人很容易成為公司階段性裁員的候選者。
他當時從水滴離職,正值公司的互助業(yè)務動蕩的前夜。在2021年3月下線的水滴互助業(yè)務,公司內(nèi)部早在19年就開始進行人事調(diào)劑,“大家知道互助關停,其實是互助很長時間不運營的情況下了?!?/p>
陳濤進入被裁的名單中,成了一家公司在業(yè)務收縮時,被剝離的一粒微塵。
陳濤也清楚自己和很多人在行事節(jié)奏上存在的縫隙,他最悲觀的自述是,“我其實沒什么朋友。”
沒有朋友的陳濤,后來去了交個朋友的公關部。短暫的幾個月,最后因為一個麻煩而離職,那件事的風波觸及到了羅永浩。
當時一家媒體約了交個朋友公關部一篇老羅的稿子,公關這邊認為可以代表羅永浩給媒體提供筆答和稿件審核,媒體最后將稿子發(fā)出,標題醒目地寫著“羅永浩獨家撰文”。
這件事當時似乎惹火了羅永浩,他當即在微博上轉(zhuǎn)發(fā)這篇文章,并寫道:“這文章不是我寫的。雖然內(nèi)容大致屬實,但細節(jié)事實出入非常多。請予以更正或刪除。”
陳濤主導了這篇稿子的對接和操作。
這件事在內(nèi)部引起了不小波瀾,常駐北京的公關部專程跑到杭州向總部解釋,陳濤在杭州待了三天,很多同事都安慰他事情會過去,不會有事,但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在這家公司的日子到頭了。
他不知道怎么和部門領導融洽相處,更不清楚因自己的介入而引發(fā)的“危機”,該如何捋清責任。
“做過記者的人,通常對嚴格的行政制度會有生理上的反抗?!鼻懊襟w同事說,“而且陳濤本身有非常簡單的地方,他有時候說話會比較愣。”
不久后,陳濤從交個朋友離職。
那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陷入求職的困境中,工作不那么好找了。
2022年,疫情讓社會招聘成為所有求職者的難題,38歲的年齡成為陳濤求職的最大障礙,他投向求職平臺的所有簡歷,幾乎全軍覆沒。
無奈之下,他把簡歷投給了一家媒體的實習生崗位。
“這就是他天真的地方。你去應聘,人家肯定不會要你,就算你的能力再強、簡歷再好,HR也知道你已一定是去過渡的,但他們想要的是一個長期的員工?!标悵囊晃磺懊襟w同事說。
事到如今,陳濤依然覺得自己被實習崗位拒絕十分荒謬,他不會去換位從HR的角度考慮這個問題。
應聘實習生被拒后,陳濤開始嘗試尋找門檻更低的工作。他問后來就職字節(jié)的同事,“你們招前臺嗎?保安也可以?!?/p>
老同事不知道陳濤說的是真話還是玩笑,幾句寒暄過后,陳濤悻悻地結(jié)束了對話。繼續(xù)在安靜的求職平臺上等待消息。
等待幾乎在無望中渡過。
直到去年年底,他開始懷疑AI算法將他的年齡在求職平臺中過濾,懷疑HR再也看不到他的四川大學碩士學歷和知名媒體的履歷了。
2022年12月,北京外賣配送人員告急,陳濤加入了閃送和外賣眾包的隊伍。
他將這一謀生決定賦予了一個響亮的口號,“響應國家號召”。
所有的入職手續(xù)里,沒有一個環(huán)節(jié)需要和配送平臺對接,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舒服,在App上能夠完成全部的入職手續(xù),只有租電瓶車,是唯一需要面對面處理的。
他跑到望京的一間租車行里,那里的客戶幾乎都是外賣騎手,他抽了三支煙等待其他騎手和老板辦理手續(xù),期間他數(shù)遍了車行的電瓶車,發(fā)現(xiàn)所有車都是舊車、雜牌子。然而這是他在網(wǎng)上能查到的推薦指數(shù)最高的車行。
12月28日下午5點半,正在望京的馬路上熟悉電瓶車騎乘的陳濤,接到了第一個訂單。
每一個配送過程都在慌張和迷路中度過,但沒有超時,也沒有事故。四個單子,68塊錢,歸納了他第一天的工作成績。
“最后一單是送一份大閘蟹,差不多有15公里,開門的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這段花絮,是他當騎手第一天最具體的記憶。“說實話,我當時特別希望她邀請我一起共進晚餐?!?/p>
第一天他腦子里所有的沉淀,都被異性的吸引力所占據(jù),他開始浮想聯(lián)翩,但手頭的拮據(jù)又很快把他打回現(xiàn)實,直到3個月后,他依然對那段邂逅耿耿于懷,“那女孩的手機號沒設隱私保護,你說我該不該告訴她,讓她設置一下。我怕有壞人盯上她?!?/p>
他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女朋友,他想提供看起來善意的提醒,讓邂逅有一絲進展,但他又擔心自己的行為會構(gòu)成騷擾,平臺明令規(guī)定不得騷擾客戶。
他已經(jīng)習慣了消化超綱的欲望,更實際的苦惱是89塊錢買的頭盔在三天后降到了69塊。
幾次送餐途中的事故,被他發(fā)到了自己的朋友圈,蹭出血的膝蓋和破損的電瓶車,概括了陳濤年初的生活。
《中國新聞周刊》的幾位老同事在一起聚餐,他們聊到陳濤,并在席間翻到他朋友圈的騎車事故,大家開始了解陳濤在做一名外賣騎手。
陳濤被一位老同事邀請到播客上接受訪談,講述他生活的曲折。
他在節(jié)目里高度評價外賣員的工作體驗,給騎手職業(yè)打出了9分的高分,他陶醉地描述深夜在馬路上風馳電掣的快感,以及在疫情時的大量優(yōu)質(zhì)訂單。
陳濤仿佛在描摹一種體面的新生,很多同事被誤導地認為他享受這種身份變化,并相信他是有退路、有選擇的。
然而當時的陳濤幾乎已經(jīng)別無選擇。接近三月的時候,訂單已經(jīng)成為一種奢侈品。
疫情放開,去年平臺上配送人力不足的問題得到徹底解決,人滿為患成為外賣騎手們強烈的共識,對于陳濤這樣的眾包騎手來說,再也沒有10塊錢的單子了,四五元錢的訂單成為常態(tài),且十分稀有,即便是在凌晨1點鐘,每一個訂單提醒都在稍縱即逝間被搶奪一空。
送外賣的幾千塊月薪,也已經(jīng)變得不再穩(wěn)定,房租交不起,生活起居沒有了著落。
他不敢回老家成都,家人對他的寄托依然是穩(wěn)定的工作、找到老婆、生孩子,他根本無法兌現(xiàn),而且在他們近距離的目睹下,只會讓他更加焦慮。
他賣掉送外賣的車子,不管是體力還是腦力工作,都沒有了著陸點。
“我覺得他之前送外賣應該只是玩票性質(zhì),他可能覺得到了3月份就能回到職場正軌中,他之所以爆發(fā),就是他可能一直覺得自己是有退路的,當他到了自己預期的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工作,現(xiàn)實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前同事說。
那段時間,陳濤開始使用極端詞匯坦白自己的潦倒,26號晚上的那條視頻,某種程度是他崩潰的結(jié)果。
直播時,陳濤第一時間打開了開放連麥,他最初的關注點是生存,誰能給他一個活兒干。
觀眾連麥的踴躍,超出了他的預期,每個人都侃侃而談。
師出同門的學妹,建議他回到學校繼續(xù)深造,拿到博士學位,就可以不再為就業(yè)而犯愁;住在北美的熱心聽眾讓他考慮出國,國外沒有35歲的歧視,也沒有國內(nèi)那么卷,說到最后還鄭重地建議他去試試修飛機;還有在中東做跨境電商的,以自己10萬月薪的收入來吸引陳濤,直播間里立刻有人站出來指控:“那人肯定是‘割腰子’的”。
一個20多歲的東北小伙子,在麥序上等了幾個小時候,上來后簡單粗暴地給陳濤撂下一句話:“你來東北找我,就跟我聊天,我一個月給你開一萬?!?/p>
每個人的認知,都在極限地拉扯著這個分裂的話題場。
兩個小時后,6個連麥的開始爭吵,很多人開始肆意地打斷別人,說話時夾槍帶棒。
陳濤不是一個合格的控場者,3000多個觀眾在催促他控制連麥的發(fā)言,此時這個直播間的主人已經(jīng)插不上話了,混亂無限地蔓延。
每個人的信息繭房,在陳濤的直播間里被“一鍋燉”地攪合在一起,發(fā)生劇烈碰撞。
“這里都是失意的人”“這里都是Loser”,不止一人直白地描述直播間里的人員構(gòu)成,但也沒人反對這種赤裸的稱呼。
從晚上7點多一直到凌晨3點,在這場馬拉松式的漫長直播中,直播間的成色開始變得清楚,這里聚集的幾乎都是陷入35歲年齡焦慮的人群。
陳濤的直播間成了中年人傾訴的“樹洞”。對于那些在職場和社交平臺上越來越少見的80后,很多人曾問,80后都去哪了?在陳濤的直播間里,你可以找到他們。
字節(jié)的運營解釋說:“其實我們之前在疫情期間做過心理療愈的活動,大量的留言都在講找不到工作的事情,但是從受眾角度來說,讓大家面對一個專家或者大V,和面對一個跟自己同病相憐的人時,他們情緒抒發(fā)的內(nèi)容是不一樣的?!?/p>
后半夜,陳濤熬得腰疼脖子疼,他離開鏡頭跑去抽煙,直播間的節(jié)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甚至嘗試在鏡頭外待上幾十分鐘,但他們依然在講述自己的境遇。陳濤已經(jīng)不是這里的主角,他只是聚攏35歲人群的誘餌,誘發(fā)那些隱匿于主流社會的失意人群集體的顯現(xiàn)。
為了把自己的故事講好,有的人甚至在上麥發(fā)言前,精心寫了一篇講話稿。
“你就用現(xiàn)在這樣的方式,讓我們這些人聚到你的直播間里,你弄個付費連麥,其實這樣你就不用找什么工作了,這就是你的新工作?!焙芸煊芯W(wǎng)友分析出這個直播間的盈利模式。
“愿意讓陳濤付費連麥的打1”。
1在彈幕里刷屏。
每個人都確信這股熱度是短暫的,網(wǎng)友們希望陳濤能抓住流量,付費連麥也好,帶貨也好,這都能解決他的生存問題。
“我當時挺震驚的,我甚至覺得這個事情是可以干的?!标悵貞洰敃r的場景。凌晨三點,在無數(shù)次失敗的道別后,陳濤終于關閉了直播。
他隨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搜索了音浪的換算,他那天掙了1600塊錢。
“我當時就覺得,下個月的房租好像有著落了?!彼顡牡木W(wǎng)暴沒有發(fā)生,絕大多數(shù)人都報以善意?!拔乙潜痪W(wǎng)暴了,就去派出所大廳躺著去,睡一個禮拜,等事情過去?!?/p>
網(wǎng)暴沒有發(fā)生,但身邊的人對他的建議卻是完全兩極的。有人建議他利用好流量,有人則覺得他不該這樣消費自己。
他不清楚哪種程度的曝光,才算是消費自己。
出名后的幾天,陳濤長期失眠,焦慮地睡不著覺,“我的手機以前幾乎是從來不響,現(xiàn)在每天響個不停。”
他忙碌地回復那些有著校友關系的私信、直播間大哥的私信,其余的時間,他考慮選擇性地接受或者拒絕采訪的邀約。他擔心自己的行為無意間傷害到老師、同學、同事、家里人,以及自己。
他謹慎地保持著直播的節(jié)奏,按照既定的方式去經(jīng)營他的“網(wǎng)紅”身份,像一個電臺一樣,給失意者們提供一個傾訴的地方,這似乎是唯一能說服自己的價值。
流量在不可逆的縮減,這是每個人都預料之中的。3月30日,他和新聞大V約定了直播連線,對方有3000萬粉絲,他的小心思是期待流量能借此走高。
在一個多小時的連線中,他沒有得到預期的增粉,對話的氛圍反倒進入到一個荒誕的走向。
對方浩浩蕩蕩地流量在進入他的直播間時,關注的重點跟陳濤事件本身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關系,“他們都說那邊的主持人長得漂亮,讓她多說點,讓我少說點?!标悵f。
顏值戰(zhàn)勝了一切,陳濤成為眾目睽睽下一個狼狽的陪襯。
連線進行到一半,陳濤這幾天的壓力始料未及的爆發(fā)了,他激動地哭了起來,哽咽地說道:“我到底他媽哪里做錯了?”
這段十秒左右的視頻片段,被單獨截取了出來,然后被巧妙地放在了大V的置頂上。
“沒有前因,沒有后果,他們就把那一段放在那個地方?!标悵f。一段“送外賣的38歲哲學碩士,淚灑直播間”的標題,籠統(tǒng)地概括了陳濤的崩潰。他在連線時的那種渺小,已經(jīng)被所有人忘記了,他又再次變得深刻,因為這個畫面精確還原了送外賣的38歲哲學碩士,在大眾預期里所應該呈現(xiàn)的悲壯。
當天晚上接近凌晨三點,陳濤沒有睡著,他發(fā)來微信說:“一分鐘都睡不著,狀態(tài)越來越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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