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年國慶節(jié)后工廠最忙的時節(jié)，魏江(化名)和同事們沒有等到訂單增加而趕工的通知，卻在供應商一卡車、一卡車往外拉物料的反常中“嗅出”工廠要關停的消息。
魏江是深圳市海派通訊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派通訊”)龍華分公司觀瀾生產基地的一名員工，在這里工作了3年多。深圳龍華新區(qū)觀瀾街道桂月路的儀表世界工業(yè)區(qū)內，坐落著勝高達、綠能科技、宏泰源、華誼智測等多家制造業(yè)公司，海派通訊觀瀾生產基地位于工業(yè)區(qū)的8棟。10月17日，經濟觀察報記者走進海派通訊廠區(qū)(與龍華分公司觀瀾生產基地為同一處)，在廠區(qū)內的宣傳欄里看到了一份《告知書》和觀瀾街道辦成立工作組進駐海派通訊的《公告》。這份落款為10月14日的 《告知書》顯示：致海派通訊致海派龍華分公司全體人員：因公司長期生產經營困難，已無法繼續(xù)經營，經公司研究決定，并經工會同意，公司擬于2019年11月15日關閉龍華分公司觀瀾生產基地，自2019年10月14日起，基地全員正式停工。同時，就人員分流安置或協商解除合同做出具體安排。
啟信寶數據顯示，海派通訊為智慧海派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智慧海派”)的全資子公司，上市公司航天通信(600677.SH)控股智慧海派，持股比例為58.68%。
僅僅兩個半月前，智慧海派向市場展現出的還是行業(yè)骨干等形象：再次入選中國電子信息百強企業(yè)，榮登榜單第73位。不到3個月，這家2017年十大手機ODM綜合實力企業(yè)、2019年中國電子信息百強企業(yè)便被銀行債務違約、資金斷裂、全資子公司基地工廠關停等負面信息纏身。
突然停工
魏江說，10月份之前領導從未提及關廠裁員的任何信息，10月4日開始上班后，工廠不接單了，所有客戶的物料都退了，一卡車、一卡車往外拉。
10月8日，在詢問領導未果的情況下，為逼公司告知情況，生產工人自發(fā)罷工。“罷工后他們就著急了，最后一批貨還要趕出來。領導就讓我們先干活，后面如果關廠一定會給大家賠償，就這樣大家又干了幾天活。”魏江表示。
10月14日，海派通訊的《告知書》張貼之后，上市公司航天通信一紙公告揭露了這家知名手機設計企業(yè)突然宣布停工并關閉生產基地的原因：海派通訊母公司智慧海派存大額應收賬款逾期、銀行債務違約、資金斷裂等重大風險事項，以及經公司初步核查智慧海派存在業(yè)績虛假的情形等情況。
對于后續(xù)賠償的問題，一位海派通訊員工表示，海派通訊較為特殊是勞務派遣員工的情況。該員工提供給經濟觀察報不完全統(tǒng)計數字顯示，海派通訊擁有正式員工127人，勞務派遣員工340人。“我們面試的時候并不是通過勞務派遣公司，是海派的人力直接面的，簽合同的時候卻換成了勞務派遣合同，但人力告訴我們合同與海派的合同是一樣的。”魏江對記者說。
記者從多名海派通訊員工處了解到，魏江的情況并非個案。除了首次簽約時簽的是勞務合同，還有部分員工在與海派的勞動合同到期后續(xù)簽時甲方變成了勞務派遣公司。而在向人力提出質疑后得到的答案均是兩份合同沒有什么區(qū)別。
海派通訊的正式員工，面臨賠償金的確定問題。“昨天公司找我們面談了一下，說愿意給我們N*0.5的賠償，我們不接受?，F在公司先處理的是職工的賠償。”海派正式員工黃威(化名)說，照這個賠償方法，他們只能拿到法定賠償的一半。
調解離職
此次發(fā)布《告知書》擬于11月15日關閉的龍華分公司觀瀾生產基地只是智慧海派五個制造基地之一。智慧海派官網信息顯示，公司是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電信等運營商和樂視、聯想、中興、酷派、HTC、Pioneer、JVC、大華、松下等全球知名品牌商的核心合作商及生產廠家。公司在北京、上海、深圳、南昌、杭州、臺北等地建有六個研發(fā)中心，在杭州、深圳、南昌、成都、印度擁有五個制造基地，員工總數(不含產業(yè)工人)約1800人。
“從去年7月份開始，公司出現了延時發(fā)工資的現象。另外，公司業(yè)務量減少。原本一個月手機出貨量40萬臺，7月份后減少到10萬臺每個月，后面基本維持在該水平。我們就推斷出公司資金面有問題，但具體財務狀況到底如何，我們也不清楚。”海派通訊觀瀾生產基地計劃部一位生產員工對記者說。
10月17日下午，海派通訊母公司智慧海派方代表來到現場進行調解。“公司目前經營非常困難，無法維持觀瀾基地生產，也不排除對其他基地的影響。在這種情況下公司還在極力調集資金。這兩天，我跟公司不斷交流，很艱難地從公司索取了一部分資金。如果今天大家及時辦理離職手續(xù)，公司將給予1000塊錢的路費補貼并立馬結工資，明天再辦，就沒有補貼了，公司還是維持原來的辦法，10月支付9月工資，11月支付10月工資。”智慧海派方代表稱，“因為公司確實沒有錢，各個基地都在搶這個錢，今天我搶來了，明天我不敢保證這個錢會不會被別的基地調去了。其他基地8月份的工資還沒有發(fā)，所以希望大家能抓住這個機會。”
隨后，觀瀾街道辦、勞務派遣公司、龍華區(qū)政府人力資源局的代表也一一發(fā)言。主要內容包括為員工與企業(yè)搭建服務平臺、與企業(yè)溝通爭取員工工資，勸員工珍惜眼前等內容。
17日晚間，經濟觀察報記者了解到，各方代表宣講結束后，有不下60位勞務派遣員工簽了離職協議。
隨著智慧海派的爆雷，以及全資子公司海派通訊龍華分公司觀瀾生產基的關閉，智慧海派其他六個研發(fā)中心、四個生產基地會否遭受同樣命運，經濟觀察報記者致電智慧海派和航天通信，智慧海派的工作人員表示并不知情，而航天通信的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態(tài)。
曝出風險
二級市場的投資者已經開始用腳投票。隨著智慧海派所面臨的風險持續(xù)暴露，其背后的上市公司航天通信在10月15日至17日三個交易日連遭一字跌停，從12月14日收盤價12.94元跌至10月17日的9.44元。
航天通信相關公告顯示，公司于2015年12月向鄒永杭等發(fā)行股份購買智慧海派51%股權，經后續(xù)增資后，上市公司共持有智慧海派58.68%股份，2016年公司將智慧海派納入合并報表范圍。
海派通訊生產基地的關停，與其母公司智慧海派近期爆雷不無關聯。航天通信于10月14日晚間發(fā)布的公告顯示，智慧海派目前存在以下風險：第一，智慧海派應收款項出現大額逾期情況，截至目前應收賬款余額57.04億元，逾期金額44.59億元，占應收賬款總額78.17%;資金鏈斷裂，銀行貸款和應付供應商款項等出現普遍逾期;第二，由于資金的影響，開工率不足，營業(yè)收入等主要財務指標出現大幅下滑;第三，2016年公司將智慧海派納入合并報表范圍，智慧海派2016-2018年凈利潤分別為3.29億元、3.56億元和4.03億元，分別占公司合并報表凈利潤的133.51%、142.95%和106.17%，但經核查智慧海派存在業(yè)績虛假的情形。
業(yè)績虛假方面，航天通信公告顯示，公司在核查時發(fā)現智慧海派原總經理涉嫌利用虛假業(yè)績掩蓋實際虧損，智慧海派存在以前年度業(yè)績虛假的情形。智慧海派原總經理鄒永杭已被南昌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人民檢察院以涉嫌合同詐騙罪批準逮捕。
航天通信新聞發(fā)言人日前表示，航天通信存在對智慧海派管控不力，各項監(jiān)督措施未能有效落實的問題。更為主要的是，智慧海派涉嫌利用虛假業(yè)績掩蓋實際虧損，公司已將有關責任人移送司法機關，對有關問題進行進一步核查，公司力爭早日核查清楚，并將有關核查結果向廣大投資者依法合規(guī)及時進行信息披露。除智慧海派外，公司其他企業(yè)生產經營均平穩(wěn)有序。
航天通信公告顯示，截至目前，智慧海派及其下屬子公司賬面資產總額79.71億元，負債總額68.69億元，資產負債率86.17%。負債中：銀行貸款12.85億元，應付銀行承兌匯票敞口2.98億元，應付賬款27.43億元(因智慧海派存在業(yè)績虛假的情形，應付賬款具體金額尚待進一步核實，其中應付母公司業(yè)務往來款項2.09億元)，其他應付款8.89億元(其中應付母公司借款8.13億元)，長期應付款6.31億元(其中融資租賃應付款2.41億元)。
銀行貸款中，其中已逾期銀行貸款金額為2.64億元(銀行貸款1.86億元，銀票敞口逾期轉銀行貸款0.78億元)。
對于智慧海派銀行貸款逾期的原因，航天通信表示，2019年以來，智慧海派大額應收賬款未收回，資金鏈斷裂，導致多起銀行貸款出現逾期;同時，生產訂單大幅減少，收入同比大幅下降，預計2019年出現較大虧損。
航天通信表示，第一，智慧海派出現的上述風險事項可能會傳導至公司，截至目前公司為智慧海派借款提供擔保4.5億元，若智慧海派借款到期后無力償還，公司將承擔擔保責任;公司另有向智慧海派提供內部借款8.13億元，對智慧海派業(yè)務往來應收款2.09億元，存在無法收回的風險;第二，由于智慧海派存在業(yè)績虛假的情形，根據中介機構對智慧海派核查的結果，本公司須對前期會計差錯進行更正，對前期報表進行重述，由此可能會導致公司前期業(yè)績虧損，并存在暫停上市或終止上市的風險。
就智慧海派存在資金鏈斷裂、債務違約、違規(guī)擔保、業(yè)績虛假等重大風險事項，上交所已于14日晚間向航天通信下發(fā)問詢函，請公司就十個問題作進一步核實和補充說明。
對于智慧海派上述風險事項的進一步進展，經濟觀察報記者將繼續(xù)關注。
